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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去年12月结束6个月的收容教育以来,他在公众视野的现身方式一直是被偷拍。赴美不到十天,黄海波即被腾讯娱乐拍到在美国出入富人区住所的画面。独立居所价值178万美元,而当时,经纪公司称其去美国是为了完成学业。
情人节,美国《世界日报》拍到,在亚凯迪亚,黄海波的住宅车库门敞开,“其常用的奔驰车停在车库里面,两名工人在车库门前装修,电钻声一阵阵传来,一名戴着草帽的工人像是刚清洁完泳池。黄海波请工人来家中装修和清洁,准备在美国除旧迎新。”
2015年3月,他再度被拍到低调返回国内,短期进修学成归来的他声称将继续完成学业,转型幕后。
这一系列无可奈何的现身方式背后,是2014年9月29日广电总局下发的“封杀劣迹艺人”的通知文件(《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办公厅关于加强有关广播电视节目、影视剧和网络视听节目制作传播管理的通知》)。这对饱受争议的黄海波来说,无疑是雪上加霜。
宣传团队工作人员透露,去年“嫖娼门”事件之后,黄的助理也被公司开除。
7月13日,在湖南一座寺庙内,黄海波正在主导拍摄一个公益短片。黑色T恤包裹不住他微凸的肚腩。他不经意地与身边人聊天,多次被问问题后,突然间的警惕又控制了他:“你是媒体的吗?”
他拒绝再上娱乐新闻版面,“咱们这事是社会新闻,跟娱乐没关系,有些事情可以拿来调侃、拿来消费,对不起,这事不行。”军队大院出身的黄海波在某基金会和其公司合作发起的“一脉1945——致敬抗战老兵”活动中,倔强地拒绝宣传,力求“纯粹”。
来自央视的公益短片导演看不下去:“总得宣传啊,不然拍了没人看。”她试图说服黄海波,却无功而返。在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状态下,网上出现了第一部《一脉1945》的3分钟短片,没有黄海波的署名,更没有露面,除了未经说明的几句画外音是由黄海波配音外,没人将这部不起眼的短片与曾经活在风口浪尖的黄海波联系起来。
绝口不提前尘往事
7月13日的大部分时间,黄海波都在借宿的乾明寺寮房睡觉。那是一间80年代招待所式的房间,3张硬床铺,带独立卫生间,黄海波倚墙而卧,醒来已是下午3时许。
凌晨的拍摄令摄制组耗尽心力。剪辑师的电脑上,93岁的比丘僧释来空在佛前诵念大悲咒,黄海波低头跪在其身后,双手合十。之后,释来空老人摸着黄的头顶继续诵经,镜头持续了约一分钟。
此镜头之后有意无意在网络出现,引来黄海波要剃度的猜想,成为其又一次进入公众视野的非正常方式。
释来空是黄海波此行的拍摄对象,常德会战幸存者之一。1943年常德会战德山争夺战一役,固守核心阵地的虎贲部队八千余人仅83人生还,释来空所在的营只幸存了3人。内战期间,老人放弃了随国民党军队赴台,决定留在大陆。“文革”时入狱,23年后获得自由,在石门县夹山寺剃度出家。得知德山乾明寺修复,他来到乾明寺,每天清晨念诵《大悲咒》为埋葬在山下的战友超度。
黄海波的跪拜和摩顶,并非传言中的出家。他坦率承认:“特别简单,是因为第一个小片出来,希望我好歹露一下脸,能够推广第二个小片,让更多人看,我也是没办法,本来我是拒绝的,但他们说你要露一下,做出来才有更多人看,因为这样,我才决定跪在那。”
虽然大家觉得黄海波在这次拍摄活动中行的是导演职责,但他自认为不是。“非要说的话,可能是制作。但我们说好了,都不挂名,最后会以志愿者的名义将大家的名字印上去。要不然拍完之后放上去没人看,那怎么办呢?”
除了拍摄,黄海波对自己的一切闭口不提,活动最初甚至拒绝宣传。当他的经纪人团队提出宣传要求时,他总是问:“这样好吗?这样真的好吗?”
摄制组也是临时组建的,之前互不相识。执行导演飞飞(化名)揣测:“他想复出,也觉得做这件事与他复出有关,但他本人希望这是纯洁的。他特别想把这件事做得纯粹。他在一个很害怕的状态中,各种忧虑,希望以一个虔诚的面貌出现。”
此前的分析一直称,包括黄海波在内的“劣迹艺人”,出路是转向幕后。他也尝试了编剧,但本子不得不一直打磨。与黄海波形同兄弟的艺人寒青说:“不管是做编剧、导演,转到哪个相关行业,都是新人,要重新开始。”
等待复出的兄弟
寒青是《媳妇的美好时代》中扮演婆婆的柏寒的儿子,也是《咱们结婚吧》中七星的扮演者。
2011年寒青认识黄海波时,柏寒重病,“他一直来看我妈。”
寒青的父亲是电影学院老师,去世更早。对寒青来说,母亲去世之后,黄海波一直照顾他,“身边已经没什么长辈可依靠了。”寒青在最艰难的时候,遇到了演艺生涯一路攀升的黄海波,久而久之两人便以兄弟相称,“对我来说,他就是我的家人了。”
“我哥一直带着我,因为我也是干这行的,这几年的戏都在一块,《乱世三义》、《咱们结婚吧》,后来又拍了《一场奋不顾身的爱情》,这几个戏都演的兄弟。”
“嫖娼门”事发时,《一场奋不顾身的爱情》正在拍摄,寒青第一时间发了微博:“在我而立之年时家庭出现了变故,母亲去世了,我孤立无助。我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大哥,他叫黄海波,在我人生低谷时,向我伸出了温暖的双手。当时我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,而他让我感受到了长兄如父。当我对前途渺茫时,他给了我向前的动力。当我在这几年演艺事业出现坎坷时,他给予了我无私的帮助,手把手教我如何演戏,使我从一名不成熟的演员慢慢走向成熟,一直陪伴我走过这一路。虽然他现在犯了错,但谁人无过!好男人还是好男人,哥还是哥!请大家给我哥一次机会,就像小时候爸爸妈妈对我们的包容一样,难关帮他一起渡过。感恩大家!感恩大家!感恩大家!!!”
这条微博,迫于压力,寒青最终只能删除。
2014年,黄海波大概是这样过的:“那事过去后,拍不了戏,就是最大的影响。要经济来源啊,确实可能当明星都会有些积蓄,但是开销也大呀,也得挣钱啊,不让挣钱的话指什么吃,何况还得养家。”
身边人都避免直接提及“嫖娼门”。寒青也只是隐晦地说:“这事之后,我哥说话少了,做事更多了。以前在媒体露面,说话多。现在,就是平时生活中,话也相对少一点。”
寒青一直陪伴黄海波。“他想拍戏,但却没法出来。有时候我们一起在家里看个电视,你感觉到他还是想赶紧工作。有时候片子看着看着,他会突然说,先换个台吧。有时候看到网上又有新片上线,我就这么说一句,他就不说话了。”
寒青眼中的这位兄弟,曾经是演艺界的工作狂,“吃饭时间去见他,永远拿着他家旁边小店的一碗面。他对生活没太多要求。别人说他不好合作,都是因为他有要求,工作上是有要求的。”
生活中,“简单到有点无趣。”寒青是爱好广泛的人,喜欢摄影,喜欢开着车到处玩,黄海波偶尔会跟寒青说:“弟,其实哥挺羡慕你的,你有那么多爱好,不工作的时候,会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。”
寒青帮兄弟密切关注着政策松紧度:“你看《小时代4》,那谁(柯震东)的戏也没有删。”他们希望能把剩余的《一场奋不顾身的爱情》拍完,“导演组在我哥事发后也发了声明,说这个戏可以一直等。”
“现在我们都在等。其实什么明星不明星,观众喜欢你就是,观众不喜欢你就什么都不是,有些人入行不是靠这吃饭的,我们惟独的手艺就这,没这手艺就吃不了饭,就得重新再去另谋出路,从头再来,也只能干与这一行有关系的,你知道隔行如隔山,不一样。”
你觉得我没有生活吗?
人物周刊:关注老兵跟你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有关吗?
黄海波:一是跟在大院长大有关系,也跟我拍的一些戏有关系。但你要知道,不是每个人都能活到90岁,卢喜才爷爷活了108岁,是有道理的,他要是作恶,你觉得会长寿到这把年纪吗?
人物周刊:你做这件事,是希望让后人更清楚地了解这段历史吗?
黄海波:历史是没办法让每个人去了解的。我们昨天在说,你什么样的初心,照着初心去做就行了。我尽全力做到最好,第一个小片,我们干了3天3夜,我的胳膊上起的全是疹子。
这些老人经历太多了。我们去采访那个爷爷,老爷子是机枪手,14岁当兵,快饿死了,是他的一个亲戚看到他,说我带你当兵去。16岁开始打仗,我们问他:你害怕吗?十多岁还没枪高,每天给老兵擦枪,给军官端洗脚盆。怕打仗吗?十多岁的孩子能不怕吗?炸弹一爆,身边的人死了,吓得哇哇直哭,别提了。后来为什么?怕着怕着就再也不怕了,变成天天想打,睁开眼睛就想打。
老爷子说,我那个时候能做到保证4发子弹打倒一个人,越打越想打,不打都不行,就是打红眼了,说太惨了,一条街全是尸体,走都走不过去。
你忽然就发现他们有太多故事,特别让你感动,甚至有些震撼。
人物周刊:震撼是在于他们的故事和经历吗?
黄海波:就是他的一生。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共通的,只要让他敬礼,不管是身体好还是不好的,一敬礼,那个精气神,邪了,他使出自己最大的力气,就真的是这样,他会带一辈子。
人物周刊:这些老兵的经历会让你对生命有一个新的认识吗?
黄海波:这个问早了。人在套子里是看不见自己的,只有在套子外面才能看清,现在在套子里面,所以我看不清自己。有些东西是潜移默化的,不知道。
人物周刊:我们在镜头中看到有一个场景,释来空老人在念《大悲咒》的时候,你很虔诚地跪在他身后,是你一直以来对佛法比较好奇吗?
黄海波:我不想在这样的场合谈任何我的事,我是拒绝的,不聊我,只聊他们。我真没法说,不知道。
我在这个局里,想看清楚的话,得跳出来。你们也可能了解我,我这个人要干一个工作,真就在里面,出不来,我得处理完事之后再出来。
人物周刊:就像没出戏一样。
黄海波:对,我现在在这里面,而且这里面不光是一个,而是众多个。
人物周刊:费了这么大的心力,如果没有办法引起关注,可惜了。
黄海波:对,基金会拿了200万,我这因为技术上的问题,人家又给拿了10万,不然就白做了。我是跟自己有点较劲,想把这个东西做好。
人物周刊:你现在很关注时政新闻这一块?
黄海波:我一直很关注。
人物周刊:所以你也希望这件事能够上社会和时政新闻,不是娱乐新闻,是吗?
黄海波:这跟我有关系吗?没有任何关系,本身事件也是这么一个事,你们要是娱乐媒体过来了,我躲你们远远的。
人物周刊:有些问题,你是希望做完之后、沉淀下来再回答?
黄海波:那些问题我也不考虑,我不会再像原来那样,我现在什么都不想,只做眼前该做的,做完之后,它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,因为谁也控制不了,也不可控,我尽心了、尽力了,躺在床上问问自己,OK,可以了,完了。未来一定都是这样,把眼前的事情做好,该干吗干吗,随缘。
人物周刊:第一次住在寺院里,感受怎么样?
黄海波:跟他们一样,到时候就想睡觉。这里的气场不一样,非常放松、非常平静,可以把你心中所有杂念全部抽走。
人物周刊:工作就是你的依靠吗?
黄海波:聊着聊着像影视剧了,生活不是影视剧。
人物周刊:你觉得生活是什么?
黄海波:生活就是生活。
人物周刊:你觉得自己有生活?
黄海波:我还没生活吗?
人物周刊:除了工作之外的生活呢?
黄海波:你觉得我还没生活吗?
人物周刊:生活在每个人眼里的定义不一样,有些人觉得有工作就够了,有些人觉得有爱好的话,生活会更丰富多彩、会更有趣。
黄海波:我特别知道你想问什么,我也特别想说,但我不说。
人物周刊:就感觉电影放到一半,精彩的地方咔嚓没了。
黄海波:因为没什么好说的。
人物周刊:你觉得没什么可说是自己的生活没什么可说还是?
黄海波:真是没什么可说的。很多人都是说,就剩下说了。我觉得我们的访谈可以结束了。
人物周刊:闲聊,我们一直在闲聊。
黄海波:我跟你们是永远闲聊不了的。你就算没这个身份也闲聊不了,真的,干自己想干的事吧。我没想那么多,去做就完了,想那么多没有用,我做完这个事,去做下一个,啥都不想,没有意义。我现在在一个套里面,没在套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