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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,你会发现,《美人鱼》所有讲到环保的情节,都没有谈及,如果美人鱼灭绝,会对我们的日常生活有什么影响,是会让海洋生态退化呢,还是导致它的天敌成灾呢?而放置声纳、枪扫射美人鱼的暴力行为,更多是为了体现人类的残忍一面。也就是说,《美人鱼》并没有建立在一个大众层面的自然观和消费观上面,只是“看起来”在讲环保而已。
那么周星驰 到底想表达什么呢?
其实,题眼还是在这句话上,只是,重点并不是前半句,而是后半句——“挣再多的钱,都是死路一条”。这句话,完全是冲着邓超这样的土豪来的。也就是说,周星驰要表达的是,他对财富的态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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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是,这个态度,并不是完全是负面的,并不仅仅是道德正确的控诉金钱的原罪。
邓超和张雨绮饰演的两位土豪,在争论到底该不该去抓美人鱼时,有这样一段对话——(大意是)张雨绮在分析了美人鱼的用途之后大喊:这都是钱呐!难道你不要钱了吗?刚才还急迫想要阻止她的邓超忽然愣了一下,转过头去弱弱地说:要啊,但也应该有底线吧。
这就是周星驰对于财富的态度,爱钱喜欢挣钱并没有错,但要明白自己的底线在哪里。
这句话也并不是空穴来风。周星驰在接受柴静 的节目《看见》专访时曾谈及幼时的贫穷对自己的影响:“你知道我小时候穷,有机会有能力的话,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多赚一点钱。这个是绝对的,是真的。”
周星驰兄妹三个由妈妈一手带大,小时候家里经济条件比较拮据。
成年后的他则是如此看待赚钱的:“有时候赚钱这回事,已经不止是要吃什么呢、要住什么样的,要开什么车。人有时候要不断去达到一些目标。”他还坦诚,这个目标是“不需要有尽头的”,重点在于“不断达到目标的过程”。
但是,因为体力的原因,也为了保证导演质量,对周星驰从《西游降魔篇》开始就决定不再担任主演——如果真的只是爱赚钱,他就会主演,这样不仅有片酬拿,票房一定更高。
对他来说,“把工作做好是核心的事情,赚钱是配套的”,这是一个底线。这个底线,对很多人来说,是边界模糊的,难以掌控的,很容易引起非议,但它却是十分真实的。
不管是感情还是对待金钱的态度,邓超这个角色都和周星驰有太多相似之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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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回《美人鱼》。电影开场的纪录片放完后不久,就是土豪竞拍,然后开趴。尤其是土豪开趴这部分,纸醉金迷,奇葩百出,开着飞行器来的“地中海”郑老板,令人啼笑皆非。而且,这帮土豪之间可不是伯牙子期、高山 流水,郑老板嘲笑邓超买亏了,邓超瞬间拿出填海批文羞辱郑老板,气得郑老板操作飞行器失误,像无头苍蝇一样满屋乱撞,还被保安的板凳狠扁一顿。这些闹剧般的情节,代表了周星驰对于那些一有钱就得意忘形的暴发户的态度——孩童般的嘲弄。
但同时,周星驰也表明了邓超这种白手起家,混进上流社会却始终缺乏自信的土豪的态度:同情。因为邓超这个角色,就是他自己的投射。尽管《美人鱼》没有明确交代,邓超是如何发家致富的,但是这样一句台词“87年股灾,97年金融危机,03年非典,我都挺过来了!”,几乎可以和1990年代开始炒楼的周星驰对应上。
而邓超暴戾的性格设定和动辄撒钱,似乎是周星驰刻意在“反讽”。很多人都知道,因为要求太高,比如“一条拍上一百遍”,他得罪了不少工作伙伴,有些人认为他是“暴君”。而“把钱看得太重,不肯分利于人”也是一个非常有名的指控了。不善言辞的周星驰对此一直解释得不多,也许利用电影表达对他来说是个更好的方式。
邓超调戏张雨绮这段很多像是周星驰加入内地土豪的影子
为了内地观众能够更好理解,周星驰还给邓超加入了很多内地土豪的行事风格。只不过,一部分行事风格的夸张卡通程度,很容易看出来周星驰本人对此也是不熟悉、甚至不理解。比如邓超当众调戏张雨绮时,助手立刻心领神会,召集一众手下默默走开,这更像是一个关于内地土豪的经典段子,逻辑没问题,也很八卦利于传播,但未必有很多人亲眼见过。而且以周星驰面对女人时的害羞程度,这种场面在他看来一定是极为荒谬的。
有趣的是,对于内地新一代在丛林法则中成长起来的拜金女,周星驰倒是很出人意料地给予了一个肯定的态度——当邓超身边的嫩模们为了一块八百多万的表纷纷跳入游泳池,而被张雨绮奚落时,邓超却说,(大意是)我觉得她们没什么不对啊,无非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努力奋斗嘛。这一刻,周星驰忽然就不那么直男癌了。
不过,尽管如此,“土豪”周星驰也不会爱上这样的女人,他需要的,是一个能把他的一百万支票丢进火炉,然后大声呵斥他“如果世界上连一滴干净的水,一口新鲜的空气都没有,挣再多的钱,都是死路一条”的不谙世事但是善良的女孩。只有这样的女孩,才能够让一个因为贫穷而没有安全感、甚至变得暴戾的人,从不停赚钱的机械运动中停下来,过上真正的生活。当然,也许周星驰已经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女孩了,所以邓超最终爱上了一条美人鱼,和她一起在海洋中徜徉。
咸鱼所处环境的不同,也导致了不同的梦想结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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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美人鱼》主创做客腾讯娱乐电影沙龙时,曾有粉丝提问,一直以来都在拍草根,有没有想拍点别的。周星驰显得很诧异,这次不是草根了吧?转头问邓超,邓超点点 头,说,我觉得还是一个草根。周星驰陷入了沉思。
这个表情让我印象深刻。的确,《美人鱼》中的邓超虽然出身是一条咸鱼,但周星驰要讲的,已经不是过去的咸鱼如何要有梦想,如何翻身,而是逆袭后如何看待自己,但是为什么曾经无数次被他的咸鱼翻身鼓舞的内地观众,对此显得并不敏感呢?
这是一种供需关系的错位。
内地的咸鱼们,当年看周星驰的时候,在还没进入社会,没有遭遇过权力结构、阶级差异、财富壁垒的时候,和香港的咸鱼是差不多的,所以毫无障碍就可以投射到高呼“有梦想一定就可以实现”的香港咸鱼星仔身上。但是如今,当年的那批咸鱼,已经在周遭的各种“官二代”“富二代”身上,深深感受到一个人一生中大部分的成就,其实是出身决定的。所以说,如果想让他们的情感得到真正的宣泄,就应该让邓超牺牲,或者变回穷光蛋,而不是和美人鱼生活在豪宅中。
邓超这条“咸鱼”通过爱情过早的完成了救赎
但是,这批成年的咸鱼中,大多数其实也凭借自己的能力,构建起了不错的生活,所以显然他们还没有彻底放弃“成功”的希望,所以相比宣泄,他们更渴望看到的,还是“实现梦想”的咸鱼的故事。而《美人鱼》这个讲述咸鱼年纪轻轻成功后就跑来救赎的故事,对他们来说可能有些早了,更何况在他们的经验中,这个时代那些极少数掌握了大量财富的咸鱼们,更多的是在贩卖成功学,而并没有什么想要去救赎的。
随着中国人生活水平越来越高,中国人的财富观也在急剧变化着,但电影对于这种变化的反应显然是落后的,而观众也显然并没有做好准备,花了百来块钱跑到影院不是去逃避现实,而是去接受现实的。周星驰告别了咸鱼时代,将自己的生命体验放进了电影中,但他却不得不和当年因此而热爱他的那批观众,轻轻地“擦肩而过”。
与此同时,内地的商业片导演们却并不热衷于关照咸鱼们的价值观,而是同样被弥漫整个中国的成功学驱使着,拍着各种伪精英的电影。周星驰之后,华语片恐怕再无咸鱼价值观的立足之地,而是要进入伪精英的时代了。